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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厂观察笔记 第160节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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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说着颤颤巍巍地朝白玉阳伸出手,“辅臣要把奴婢的一双手都挤断,奴婢在堂上……数次晕厥,能不招吗?太后啊……”

他一面说一面吞下口中的血沫子,转头朝太后望去,“主子还未出殡,这朝中他一切,主子还看得见呢……遗志不能传,反被忤逆……被忤逆……”

说至此处,他声泪俱下,浑身发颤,仰头哭道:“主子啊,老奴该死啊,眼睁睁地看这您的名声,被污蔑,您那么贤明的一个人,却被他们逼着,在遗诏里罪己……主子啊……奴婢着实心痛啊……”

司礼监的众人听完这一番话,也都跟着呜咽起来,一时之间,殿内哭声阵阵,渐渐响起了喊冤的声音。

“喊冤,是要代君父降罪于朕吗?你们哪里来的胆子!”

话音落下,众人顿时噤了声。

易琅站起身,低头看向邓瑛,“厂臣可以自辩。”

邓瑛双手按地,伏身叩了一首,方直背道:“奴婢该说的,已经在三司堂上说了,无可自辩。”

易琅道:“那朕有一问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厂臣明知是死罪,为何要自认。”

邓瑛垂下眼,“奴婢本就是罪臣之子,蒙先帝之恩,方全性命,奴婢不能负先帝的恩德。皇次子年幼病弱,若即帝位,帝位即托于司礼监之手,若内阁与司礼监内外一心,到也能安定乾坤,可是奴婢在东厂提督太监一任上三年,也跟着做了很多迫害阁臣的事,盐场通倭一案,奴婢刑囚白阁老,致千夫所指,怨声载道,伤先帝贤名,奴婢万死也难赎己罪。太后娘娘……”

他说着抬起头,“如果奴婢活着,如何叫阁臣们心平,阁臣们心不平,如何辅佐幼君,安大明天下。奴婢已是罪人,不敢哭泣扰先帝之灵,但奴婢亦心痛至极,愧恨为了一己私利,将先帝与阁臣们的君臣之谊伤至此地。”

他这一番话,在太后面前点出了皇帝,内阁,司礼监三者之间的关联,虽然他将自己归入了司礼监一党,但说的却是肺腑之言。一句‘如果奴婢活着,如何叫阁臣们心平,阁臣们心不平,如何辅佐幼君,安大明天下”直点司礼监的死穴。

何怡贤听完这墦话,绝望地吞咽了一口。

“所以厂臣才会求死。”

邓瑛摇了摇头,“奴婢并不是求死,是当死。”

殿内无人出声,杨伦适时上前道:“太后,此案有关新帝正位,亦关内阁之名,今日面讯,司礼监当殿翻供,控诉三司刑讯,屈打成招,臣以为,当在三司之内重定审官,将此案发回。”

白玉阳听了这句话,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杨伦。“杨侍郎,你这说的是什么话,已经审结的案子,如何发回重审?”

易琅回头对太后道:“祖母,朕也觉得当发回重审。”

太后道:“皇帝这是在质疑自己?”

易琅没有应答。

太后叹了一口气,“将他们带出去,哀家有话,对诸位辅臣说。”

锦衣卫听令上前,将司礼监众人并邓瑛一道带了出去。

殿内只余下杨伦,白玉阳等几个阁臣。

太后站起身,牵起易琅的手,从御座后走了下来,众臣忙复行大礼。

太后看了易琅一眼,易琅即会意叫“免。”

太后松开易琅的手,对杨伦道:“邓瑛有一句话是对的,若内阁与司礼监内外一心,可安乾坤。哀家知道,何怡贤为祸朝廷多年,你们对他有恨,他也确实该死,但司礼监的人不能全杀,否则,何人掌印,何人传递票拟,哀家的孙儿还小,你们总不能将皇帝押到你们的内阁值房里去听事吧。”

众臣忙道:“臣等不敢。”

太后摆手示意众臣起身,又道:“遗诏既然已经颁行,各地的藩王业已知晓,确实没有必要再修正,你们替先帝代笔所写文章,哀家也看过了,有些的确是先帝自己的过错,你们为臣的,要点出来也无可厚非,不过哀家是做母亲的,跟你们说句肺腑之言吧,在哀家眼里,社稷为首,皇家名誉次之,哀家只能容你们这一次。至于哀家的孙儿,是你们教养大的,他初继帝位,沾不得一丝污秽。伪造遗诏一案,若让藩地的诸王知晓,趁此发难,他如何能清正自身?哀家之前听从你们的意思,让三司审理此案,你们审是审出来了,但却丝毫不顾及皇家的处境,你们是辅政的内臣啊,除了是臣子之外,也是皇帝的内师,你们不能光顾着你们和司礼监的仇怨,把皇帝推到不白之地啊。”

众臣听完这一番话,皆跪了下来。

杨伦叩首道:“臣无地自容,请太后开示。”

太后道:“哀家虽然懂得不如你们多,但毕竟虚活了这么多年,你们让哀家说,哀家就逾越过来说一句,听不听,仍在你们。”

众臣齐声道:“请太后赐言。”

太后把易琅揽在自己身前道:“按制来说,先帝猝崩,则由内阁代为拟召,既然你们已经拟过了,那先帝就是未留遗诏。伪造遗诏一案从此不审,刑部也不要留案宗。”

白玉阳忍不住道:“娘娘的是……抹案。”

“对。抹案。”

太后说完牵起易琅走回御座,续道:“至于何怡贤怎么杀,由镇抚司来定,司礼监的其余人也一样,都不能留在刑部,全部押送诏狱,由镇抚司清审,该杀的杀,该关的关,该放的放。”

第142章 寒江渡雪(五) 他的后路只能我牵着他……

她说完,又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臂,“你怎么看。”

自从何怡贤被带出去以后,皇后便一直坐在座位上失神,被太后陡然一拍,漏了半截呼吸,惶恐地坐直身子,含糊地应了一个“是。”字。

太后看着她摇了摇头,侧面看向白玉阳,然而她并没有立即说话,半晌之后,方收回目光,点道:“白尚书,是不是心里不平。”

白玉阳怔了怔,垂首道:“臣不敢。”

“没什么不敢的。”

太后抬头朝太后殿外望去,天幕上流云翻涌,太阳的光从不断变化的云层缝隙里刺出,像一把一把耀眼的剑,直扎在太和殿的月台上。

太后续道:“太祖皇帝是曾立过铁律,宦官不得参政议政,我年幼之时,曾听说太祖爷曾为三十两贪银腰斩司礼监太监周平,如今倒是很难再听闻这样的事,你们知道为什么吗?”

这个问题虽然是在问众官,但却无人敢回答。

太后笑了一声,自解道:“你们家业大了,子孙多了,吃穿上都不需要人做事吗?哪怕做官的是个清流,不要那些虚排场,但舍得家里人一道苦着?辛苦做官一辈子,陡然间打外面来一个人,斥你府上的人奢靡,要你将奴婢们都赶杀出去,你们扪心问问,这行么?”

众人面面相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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